爱的比萨斜塔

盼盼

    温热的水顺着水龙头汇成一股涌了出来，都流进了我眼前这个绿色的盆子里。半截手指浸在水里调试着温度，水汽将面前的镜子也弄得模糊。端着水，我向正在工作的妈妈走去，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那个给妈妈洗脚讲小鸭子故事的小男孩。那一声清脆稚嫩的“妈妈，洗脚”，点亮了多少孩子的童年。我将妈妈的脚按进水里搓了搓，抬头挽了挽往下滑的袖子，却见妈妈正笑眯眯地望着我：“又想讨要什么？”我的手抖了一下，整个人愣愣地蹲在那里。

    想要什么？也许是我心血来潮，可即使是这种关心，在妈妈的眼里也似乎变得不可思议。这说明了什么？我对妈妈关心得太少太少了！上幼儿园时，我端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一本童话故事书，看着看着泪就涌满眼眶。我抿紧了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妈妈蹲下身一边擦拭我的泪水一边怜惜地问：“咋哭了？宝贝”。我扬起小脸儿：“妈妈，那个小哥哥太可怜了。”妈妈把我紧紧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安慰。上小学时，有好多人都在玩流行的游戏机，我不敢向妈妈要，第一次怀揣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偷偷拿了妈妈的钱。妈妈知道后，脸都气紫了，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拖过我来好一顿臭揍。我懵了，不等我哭妈妈就先哭起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小时顺手偷针,大了可要偷金啊？！”越数落妈妈哭得越厉害。“妈妈打你，心里更痛啊！若是不打，你怎能长记性？”我被妈妈哭得慌了神，伸出小手去扑打她的后背：“别哭了！妈妈，我错了……”说着说着我也大哭起来，就这样我们娘俩抱做一团。那个夜晚直到现在我还记得。

    上初中时，我进入逆反期。多少次，我把她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多少次，我冷言冷语戳她的心，让她备受伤害倍感疼痛。“我养你这么大你……”不等妈妈说完，我就急吼吼地嚷：“长大了挣钱还你！”说着“砰”的关上门，全然不顾她因这句话而灰心绝望。那次上学路上，一辆疾行的摩托车将我撞倒。我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路过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我送进了医院。爸爸和妈妈赶到时，妈妈疯了一样扑到病床前，见到我痛苦的样子，嗔怪道：“怎么那么不小心？”她的嘴唇都咬得发白了，眼圈也红红的。那时妈妈刚做完手术没几天，身体还相当虚弱，但她却拖着孱弱的身子，没白没黑地悉心照顾我，直到我活蹦乱跳地康复。类似这样的记忆还有很多，而我都对妈妈做了什么？想起以前的种种，心中的酸涩又增添了几分，那些对孩子真真切切的爱，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替代的。

    脑海中有漩涡在翻滚，不断搅起思绪的碎片，一时不能摆脱。我从未认真想过，我亏欠了妈妈太多太多，即使我拼尽这一生也不能偿还。或许妈妈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单纯的希望我健康成长，一生一世，快乐而有意义。这份沉甸甸的爱，就像意大利的比萨斜塔，厚重，大气。倾斜于子女的爱，总是远远大于子女对她的投怀送抱。

    想到这儿，我心里某一个地方在隐隐作痛，眼里蓄满了羞愧的泪水。一只温暖细长的手抚过我的脸颊，拇指轻轻拭去我眼角那颗饱含酸涩的晶莹泪珠。一抬头，我撞见了妈妈疑惑关切的目光，那目光里包含得太多太多，压在我的心头让我觉得呼吸窘迫。

    “怎么了？儿子？”她柔声问。“没什么”，我抽了抽鼻子，咧开了一个笑容：“我给你洗脚吧。”我又低下头去，屋子里只剩下不知什么液体滴落水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