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财不发家

盼盼

    那年春耕，表大爷（父亲的表哥）驾驭着一头小毛驴耕自己那块刚分到的地。邻居们都笑话他，耕地都用牛，这么一头瘦瘦弱弱的小毛驴能耕多深？表大爷悠闲地吸着旱烟袋回了一句：“自己的毛驴，自己的地，能耕多深自己有数。”
    可是，那天一向乖顺的小毛驴却突然不听话起来，到了地中间就惊了，撂着蹄子不肯往前走。性格悠然的表大爷也生气了，用鞭子抽着小毛驴往前走：“熊驴子！难不成这地里有地雷？老子偏不信这个邪！”表大爷眼睛的余光瞥到了地邻二狗子的怪笑。
! Q, u4 @6 Z) u3 N    表大爷家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儿子早早跟着他姑父去部队当了兵，剩下两个闺女白白嫩嫩的也干不了多少活儿。害得表大爷五十多岁了还要出大力干这些田里的活儿。二狗子家呢，三个儿子个个壮得像牛，不到五十岁的二狗子已经悠闲地在地头抽烟喝小酒了。二狗子家的大儿子大牛早就看上了表大爷家的二女儿小樱子。其实大女儿平平更俊，但大牛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有小学毕业，平平是职业中专毕业呢，怎么能瞧上他这个大老粗？还是小樱子比较靠谱，虽说也是小学毕业，可是油亮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二狗子托媒人到表大爷家提亲，表示以后的活儿大牛全包了。可是小樱子的大眼睛正眼就没瞧过大牛，她看好的人在深圳打工，转过年自己也要去深圳了。二狗子家在村里就有点没面子，见着表大爷出大力就冷嘲热讽。
% l) u7 K' O+ u" H1 _    表大爷急出了一身汗，他可不能让二狗子笑自己和这头毛驴一样老得耕不动地了。这样想着，手下的犁压了下去，他就是要深耕细作，让二狗子看看家里养闺女一样有好收成。小毛驴无奈，只好往前走，可是到了地中间，它四脚腾空，脱了缰绳跑了。表大爷气喘吁吁把小毛驴撵回来，到了地中间，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小毛驴这么惊，难道有尖锐的铁扎了这畜生的蹄子？
    他用铁锨往那地里一掘，一串串圆圆的东西映入眼帘。直觉告诉他，他遇上了传说中的财贝。看到二狗子的眼往这也斜，他立刻用铁锨铲了几锨土把宝贝盖了起来，又做了个记号。他收工不干了，好容易等到日落西山，四面没人了，他和老婆悄悄地拿着手电筒摸过来了。找到那个土堆，一锨一锨小心翼翼地挖。
5 d. v" E2 S: Z& [9 S: ^4 K    后来亲戚们中间就流传着表大爷大发横财的说法，他那天挖出了很多秦币。南方蛮子闻风而来，用高价换走了他的秦币。当然，表大爷很谨慎，一次只卖很少几个。那秦币他从不让我们看，“财不外露”嘛。我父亲问他挖出多少钱，他不说，只说“这辈子喝酒够了”。
    村里人既羡慕又遗憾：“你说邪不邪，那块地看起来普普通通，拖拉机耕了不知多少遍，耕得那么深，怎么都没耕出那古币，怎么偏偏那头病病弱弱的小毛驴倒耕出了宝贝？”
    表大爷不显山不露水，照样吃糠咽菜，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大家都说他是个“守财奴”，明明已经发财了，还过那么苦干什么。我父亲很理解表大爷的花钱方式。表大爷是个遗腹子，他娘从21岁开始守寡，带着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终生未改嫁。
( z# t. i& `2 ~& n" Z  u    人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发现古币的第二年，表大爷看到人家买彩票也跟着凑热闹，买了一块钱的彩票，一下中了一台大彩电。在那个年代末彩电尚属奢侈品。“村里连电都还没通，要个彩电干什么。不如把彩电卖了，买头牛耕地，省得那头小毛驴一耕地就让二狗子笑话。”就这样，一台彩电卖掉，买了一头壮牛，还剩下不少钱。
    表大爷的儿子也在部队上当了连长，大女儿嫁了个干部子弟，二女儿嫁给了去深圳打工的意中人。小日子真是叫人艳羡。
    自从有了那头有力的大黄牛，耕起地来那叫一个顺畅，小毛驴早就卖掉了。二狗子再也不敢小觑。再加上表大爷家有了钱，孩子们也争气，二狗子的三个儿子也相继结婚，拉下不少饥荒，还红着脸跟表大爷借了两千块呢。
7 Z1 \( U* D4 c- ^/ l, k1 J) g2 n    可是在大家的艳羡声中，表大爷却病倒了，到医院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病因。大家都说，是那小毛驴给他家带来了财气，小毛驴一卖，就不行了。又有人带他到外地一个有名“大师”看病，那白胡子“大师”捻着胡须，闭着眼，幽幽地说：“外财不发家，把那些财贝散尽了就好了。”
    亲戚们都劝他把那些钱捐给福利院或者贫困儿童，可是表大爷却摇了摇头怎么也不肯，他从小跟着娘，吃不饱的滋味他品尝得太多了，他想把那些钱留给孩子们。
    祸不单行。大女婿死于车祸，二女婿上吊自杀。表大爷死前拉着儿子的手：“我想给你们留下财产，可是外财真的不发家啊！”
) g" V2 z, X# m( _8 g( @  I8 a    表大爷死后，在部队当兵的儿子把卖秦币所得的钱全部捐给了一所福利院，还有部分没卖的秦币捐给了博物馆。
1 v5 _4 R" o$ h7 H. z, N    表大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他的儿孙如今事业有成，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忍饥挨饿。儿孙自有儿孙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