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院里咸菜瓮

盼盼

    走进农家院里，有的是一派土气，看不到城市民居的气派，但那大小不一的咸菜瓮，却是家家户户必有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自记事起，家里那口咸菜瓮放在北屋屋檐下面，上面扣一口黑铁锅。瓮壁有一两寸厚，里外是暗黄的釉色，沉重得几个人方能抬起，古朴得如同脚下的黄土。母亲一生勤劳俭朴，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但却十分爱惜放在屋檐下的这口咸菜瓮，瓮里仿佛有她一生可以回味的宝藏。下雨的时候，去把咸菜瓮盖得严严实实，不让雨水落进去。太阳好的时候，把铁锅掀开，让咸菜们晒晒太阳。
    每年夏秋两季，母亲都会在瓮里面腌制一些萝卜、辣疙瘩、辣椒、豆角等各种蔬菜。腌制咸菜是有讲究的，每种蔬菜的腌法会有所不同，母亲把这些蔬菜拾掇干净，大的放在瓮底，小的放在上层，最后再撒上厚厚的一层粗盐，一年的咸菜就算有了着落。夏天，瓮里进了雨水后，会长出一层白色的霉物，越积越厚，腌制的咸菜也会腐烂，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苍蝇也会飞来飞去，久而久之，便会渐渐滋生出一些蛆虫，越长越大，爬来爬去，看着让人生厌。每逢下雨阴天，母亲早早地将咸菜瓮盖好，避免雨水进入瓮里。童年的我，每次去咸菜瓮里捞咸菜吃，俯下身子，探进头去，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咸菜，又挑又拣，百般挑剔。终于发现一个称心如意的，捞出来，切下一块。先咬一大口干粮，再啃一丁点咸菜，清脆的咀嚼，唇舌吧唧有声，似乎一切美味尽在其中。上学后，每次回校，母亲先将咸菜捞出清洗一遍，切成细丝，再淘上几遍，才放入烧得火辣辣的油锅中，如此炒出的咸菜，黄里透亮，不咸不淡，是我一星期的菜肴。一年四季里，母亲腌制的各色各样咸菜伴着我的求学路，匆匆忙忙，伴我度过了童年、少年。咸菜瓮里的咸菜，没什么营养，我们孩子对它冷淡，甚至有些厌恶，但没有办法，那时农家的日子清贫。可母亲却不这么认为，毕竟，有它，一家人就有了“菜”，一家人就能围坐在一起，日子就充满了温馨，也有了盼头。
    后来，有工厂开始专门生产酱菜，家里的日子也逐渐宽裕起来。人们吃的花样逐渐多了起来，连以前过年想也不敢想的大鱼大肉也装进盘子端上了餐桌。咸菜由“主角”变成了“配角”，为调节我们的口味，母亲便探求了多种咸菜的腌制方法，不但是腌芥菜疙瘩，更增加了鬼子姜、黄瓜、芸豆等品种，另外加上胡椒、酱油、白糖和食油之类，腌出的咸菜别有一番风味。生活富足了，咸菜瓮没有淡出农家，只不过它的个头越来越小，瓮里腌的是时令的黄瓜、辣椒、豆角等蔬菜。后来，搬到县城居住，房小屋窄，母亲舍不得把它扔掉，咸菜瓮也就留在了老家院子里。
    岁月悠悠，咸菜瓮不会走出农家，它是庄稼人的宝，永远驻在乡亲们的心里。也许咸菜瓮粗糙却又细密的纹理蕴藏了生活的密码，贮藏了生活的温暖，不仅见证了昔日的日子是清淡的，还是幸福的，是咸菜瓮把它腌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