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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小镇,渐渐垂落下来的夜色里,灯火霓虹,次第闪烁。一个人,朝着家,急匆匆地赶回去。经过楼下,习惯性地仰头,那个人,已在窗前,想必又是守候很久了。
$ I) }; d# q. `% Y! a. g% f 看见我的那一刻,她笑了。看见她的那一刻,我暖了。
! i3 z, I# u. }2 H 从前,她只一个人,出来进去,烟熏火燎,安静寂寞地在乡下过日子。偶尔,会用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咿咿呀呀”地打发空落落的时光。我与她的联系,少之又少。: `! C b/ l2 [2 r( u$ P
两年前的秋天,带着几件换洗的衣物,带着大半生的积蓄,她车马劳顿,风尘仆仆地来到我客居的小镇。从此,不再离开。因为,我怀孕了。: P9 p# g1 b2 o/ J' r% |8 o* G
月子,从初秋开始。小镇的秋天,早晚薄凉,中午燥热。穿着夹衣的我,备受阳光的煎熬,汗一层又一层,黏黏糊糊。百般央求与抗争之下,她终于同意择一个阳光甚好的午后,为我简单地洗洗澡。
! v( e4 U, ?8 q 接水,试水温,反反复复,她进进出出好几次,才备好了所有。在她面前,褪去身上的一件件衣衫,磨磨蹭蹭的举手之间,有掩藏不住的羞涩与不安。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打趣道:“在我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们小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光溜溜地躺在我的怀里打呼噜。你忘了,我记得。”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暖暖的,就像窗外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
: k, `) X9 q, W% q% M8 g# n 几十年前,她用尽气力把我带到人间。那时的我,毫发无损。几十年后,我忍受剧痛把新生命带到人间。落地的生命是完整的,而我的腹上,从此多了一条面目狰狞的长“蚯蚓”。这“蚯蚓”,是一把匕首,割痛了她心底的柔软。
0 T3 n( Y4 U! A 短暂的产假过后,我得回单位上班了。我的孩子,从那时起,就彻彻底底交付于她。每日清晨,迷迷糊糊地被她“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鸡蛋羹是孩子的早餐,稀粥和烙饼,是大人的早餐。急急忙忙吃罢,关门走人,把满桌的狼藉杯盘和一个并不乖巧的孩子丢给她。丢得那么理直气壮,丢得那么名正言顺,丢得又那么毫无愧色。
! _" t- b0 _. U" f) P1 ]# U6 w: T# R3 @ 日日如此,雷打不动。即便如此,我似乎还不知足。常常,抱怨她做的饭不好吃,笑话她穿的衣服不好看,嫌弃她总是那么抠,一毛不拔。在她面前,我为自己的懒惰强词夺理,把她的教诲当作迂腐的说教,如过耳旁风,置之不理……
2 L3 o' V: a; v/ b 她用静默,用沉稳,用宽厚仁慈,包容并且消化了我对她万千的不好,一如从前,她吞咽命运的不测,生活的苦难,周遭的轻薄,还有我锋利无比的叛逆与狂妄。% D# W0 \, G6 r+ {( c
又一日深夜,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给孩子沏奶粉。走出卧室的瞬间,着实被窗前的黑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知是她。在幽幽的黑暗里,她静静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睡不着的那些漫漫长夜里,她思量的,竟是我正在商谈的房子。她比我还迫切地,想要我安居乐业。) I, w9 ]1 B2 z
她把那个小小的存折,庄重地递在我的手上。一时间,天和地,山和海,所有所有的重量叠加,都不及它那般沉重。
9 ]$ X0 g% g8 E4 y( ^ 只有母亲。; `3 x4 t/ ^1 }# P, x2 m! A3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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