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窄而小”

盼盼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的这句名言，款款情深，除此之外，亦包涵天涯羁旅的惆怅。

    房子之于寒士，是难以言说的痛。杜甫大声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伍尔芙说“每个女人都要有一间独立的房间”……谁不渴望有一个四壁环绕温暖的家？沈从文同样求安定而难得，凤凰、北京、上海、青岛……他住过许多地方的屋，每幢屋子里都藏着一段故事，就像人生旅途上的一个个驿站。

    1923年，沈从文漂泊北京，居住于沙滩红楼附近的庆华公寓。那是间阴暗潮湿的小贮煤间，窗户是临时开出来的，“纵横钉上四根细木条，用高丽纸糊好。”沈从文苦中作乐，将之起名曰——窄而霉小斋。1928年，沈从文应徐志摩之邀前赴上海，居住于善钟路善钟里111弄的一个亭子间，他对它的描述是“塌而霉、塞”，即又一个“窄而霉小斋”。1949年8月，沈从文调入历史博物馆，1953年分到了宿舍，位于东堂子胡同51号。房间紧挨公用男厕，进院子后还要路过女厕。他自嘲是“二茅轩”，和从前的“窄而霉小斋”异曲同工。

    当代作家周国平说过：“人世命运莫测，但有了一个好家，有了命运与共的好伴侣，莫测的命运仿佛也不复可怕。”居住状况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作家的创作？很难考证。湘西的美好惹他频频回顾，边城凤凰成了他一生羁绊的乡愁，他将它们与自己的感情与记忆融成一体。

    沈从文是敏感的、脆弱的、小心翼翼的，住于“窄而小”之地，他的精神空间似乎也时常被“窄而小”桎梏着。他有时显得相当自我甚至自私。在九妹沈岳萌精神失常之后，沈从文有意将“包袱”甩给兄弟：“十余年来我从不曾向你们要求帮助。”张兆和晚年不肯明言“幸福与否”，由张、沈的通信中也常见纷争，张兆和不赞同沈从文写时政文章，要求沈从文俭省过日子，沈从文一方面依赖张兆和生活上的照顾，一方面也不满意她对他的各种束缚。

    生活本就是由细小琐碎构成，真实的人生不可能总是伟大明媚。不因崇仰而抬上神坛，却因靠近而懂得。“窄而小”之处也能透过来光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