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磙

盼盼

    石磙学名碌碡，在我老家，也叫石碾磙，灰褐色，圆柱形，是用于小麦和谷物脱粒的农具。石磙的材质粗粝，仿佛石头也有三六九等之分，洁白细腻的玉石被雕琢成优雅精致的工艺品了，粗粝的石头只配做石磙、石碾、石臼之类的农具，干粗活儿。
    我的家乡地处大平原，鲜有石头，这样的“巨石”来自哪里？不得而知。这些石头被开采下来，像远嫁的女人一样，离开家乡，一路跋涉来到陌生的平原。石磙的身上被凿刀雕出一道道沟壑，浅浅的，用于对麦粒的挤压。两侧各凿一个凹槽，装上木制的架子，被牲畜拉动，便会唱起“吱吱呀呀”的歌谣。
    石磙就这样在民间与老农相依相伴，饱经人间烟火。
    小麦在暖风中成熟了，被人们起早赶晚地收割下来，堆积在打麦场上，选一个烈日似火的好天气，把小麦摊开晾晒。午后，有人头戴草帽，吆喝着牲口上场了，手持缰绳，以自己为中心，让牲口拉着石磙，汗流浃背地在麦场上转着圈儿碾轧小麦。一圈又一圈，石磙不停地呻吟着，抑或欢唱着，周而复始地转动。直到夕阳西下，麦粒与母体分离，麦场上的麦秸秆变得白花花的，晃眼，下面挤满了褐色的麦粒。石磙和牲口的合作，一场麦粒与麦壳的分离运动完成了。
    石磙的用武之地只有麦收以后的七八天时间。所以这些天，石磙像过节日，像战场上的将军一样兴高采烈。平日里，它被丢弃在打麦场的一角，没人多看它一眼，仿佛被人忽略掉了。一年之中就这样被闲置着，下雨了，下雪了，偶尔有一只小鸟在石磙上栖落；偶尔有人累了，坐在石磙上歇歇脚。这时候，石磙的失落感一扫而光，等待着下一个麦收的日子。
    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发展，先是拖拉机代替了牲口，拉着石磙在打麦场上飞奔，再后来有了脱粒机，逐渐代替了石磙。如今，所向披靡的大型联合收割机威风八面地走向麦田，农村连打麦场也没有了，石磙像一件冷兵器，彻底失去了战场。
    我认为石磙也有了生命。一个石磙能在乡村几百年、上千年，被风蚀，被磨砺，没有了棱角，见证了一家几代人的劳动场景，与人的感情浓得化不开。村里人舍不得毁掉石磙，舍不得这位憨厚的长工，把石磙放到院子的角落里，作为历史的记忆。
    “卸任”的石磙并不孤单，有“下岗”的石磨、石臼们作伴。在阳光下，在风雨中，它们一起回忆忙碌的日子，或者叙叙旧，说起远方的大山里，是它们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