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藏着什么味道

盼盼

    古人读书到慷慨处常叹：“当浮一大白。”历历数来，想那《离骚》大概是“酒味”最浓的一本书了，古人“一叶离骚酒一杯”的诗句何其动人。言之不尽，感之无穷，徐徐饮之，一页一愁，酒助浓墨，以浇胸中块磊。
    对于“离骚”，王逸在《楚辞章句》中释为“别愁”。纳兰容若在他的词里轻轻叹着：“读离骚，愁似湘江日夜潮。”潮声愁涌，浩荡无穷。陆游在壮志未酬时将《离骚》引为知己，将沉痛缓缓道来，“听儿诵离骚，可以散我愁。”
    《世说新语》是本很妙的书，其中常有妙人妙语，令人过目难忘：“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痛饮酒，读《离骚》，这般场景怎不令人怦然心动？
    清时宝廷曾作诗相赞：“《离骚》少所喜，年来久未温。姑作下酒物，绝胜肴馔陈。愈读饮愈豪，酒尽杯空存。”杯酒时光，《离骚》相与，酒与墨香，书与酒醉，两相碰撞之下的火花，令人醺醺然。酒尽杯空存，而书中意味，与酒后醇香，叠在一起，绵绵深长，袅袅不息。
    以书下酒者，不独《离骚》。
    宋时苏舜钦住在岳父家里时，每晚读书都要喝上一斗酒。岳父派人去看，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他读《汉书·张良传》时，读到“良与客徂击秦皇帝，误中副车”，忍不住抚掌叹：“惜乎，不中！”于是兴致甚浓地大饮一杯。又读到“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于留，此天以授陛下”，忍不住抚案叹：“君臣相与，其难如此。”于是再饮一大杯。岳父也是个妙人，听了这般以汉书下酒的趣事，大笑：“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为多也。”
    读一本书，便等于是与不同的人倾心而谈。谈至心领神会之处，怎不令人击节长叹？曾有同窗在自习课上读闲书，读至情节跌宕处拍案而起，真是一惊四座，红染双颊。像我这般不饮酒的俗人，捧着一本对胃口的书趴在床上，看着那些锦心绣口的文字，读到令人心醉处却无酒入怀，只得叹了又叹，常使上铺的姐姐疑虑地探出头来问：“喂，叹什么气呢？”其实，我正过瘾呢。长长一叹，唉，真好，真的好，却又似乎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将满腹的赞赏化为长叹，忽然却明白了古人“每闻清歌，辄唤奈何”的感觉。
    没有酒，也不会空着肚子读书。虽遍地美食，我这等俗人最爱的却是以方便面佐闲书，其乐无穷，其味无穷。趴在床上对着一本书哗啦啦地翻，手中捧一袋方便面，先隔着包装将面块揉碎，再把粉包洒入，然后心满意足地就着书页上的故事一口一口“咯咯”地嚼着。
    以至于多年后回忆起某部书，想起的不是其中哪段惊心动魄的情节，记得最清晰的竟然是那天我吃的是一款什么口味的方便面，那个牌子的方便面干吃起来味道尤佳，加盐的面块里的鸡蛋味道浓郁芳香，粉包里的佐料美味爽口。
    你的书里，夹着什么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