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结老舍点戏

盼盼

    我很早就跟戏剧有着不一样的缘份。
    我母亲出生在胶东的一个小镇，姥姥家的胡同口有个戏台，每隔五天一个集市，每逢集市必有大戏上演。母亲是看着大戏度过的童年，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她，全部的知识和做人做事的道理都源于戏剧。虽然今年九十岁高龄，但如果提起某出戏，她张口就能唱上一段。
    上学，上学，上学。工作，工作，工作。
    为生计奔波，热血冷却，此消彼长，忙忙碌碌，满心苍凉，我心中那颗戏剧的种子进入休眠状态。倒是绘画，为我打开了另一扇窗，引领我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多年来，爱慕于斯，缠绵于斯，沉湎于斯，不能自拔。花鸟，山水，都已经被我玩坏了。期间，我也画山海经，画老虎，画上古神话。唯独人物画，我想给自己留一方净土，源于这种情结，有意无意一直在躲着，迟迟不肯触碰。
    与徐国卫先生一次微信聊天,打破了这种局面，再续了我跟戏剧的缘份,促成了这颗埋在心里四十多年的种子发芽开花结果：我不但尝试了人物画，而且是戏剧人物画，是跟老舍先生有关的戏剧人物画。我和徐国卫先生是认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先生在收藏方面，知识渊博，独具慧眼，涉猎广泛，是收藏界的一个传奇人物，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创刊《中文图书网》，《聚雅》杂志，不但从事实物收藏，而且致力学术研究、文化传承和传播，是一位有学识、有担当、有情怀的人。
    先生说他收藏了一批老舍68出“戏改”剧目提纲手稿，这几年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推广，我能否画得了戏画，我不敢一口答应，说尝试一下吧。
    戏画，成就了一批画家：关良、韩羽、朱新建、丁立人等，诸位前辈都以戏画见长，他们风格迥异，名重一世。我不想沿袭他们的老路，这样既对前辈不敬也有悖于我的内心，必须绕过他们的山重水复，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柳暗花明。
    老舍先生是我敬重的文学艺术大师，他的语言素白精致，雅俗共赏，这68出戏的点评，凝聚着先生的心血，为这批手稿配图也是我和老舍先生跨越时空的合作，不用心研究认真完成，会对不起这段缘份，也对不起徐国卫先生对我的信任。
    回到工作室，着手一画，才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毕竟戏剧离我们这代人太远了，脑袋里空空如也，现实生活中几乎涉猎不到，需要做的功课太多，没有捷径可走。我找来身边现有的戏剧资料，《淘宝》和《当当网》上购置了一批戏剧资料，百度上搜索能找到的视频文字资料，再结合老舍先生的精彩点评，疯狂恶补了一个多月。
    直到对这批戏剧的时代背景、故事梗概、表现方式等了然于胸，我才尝试画了八幅作品，交付徐国卫先生，先生阅后感到很满意，说很独特，有自己的面貌和味道，让我不要有顾虑，大胆创作。既然得到赞赏，我对创作余下60幅作品充满了信心和激情。为了创作这批戏画，我专门刻了四方印，一方曰：老舍点戏；一枚曰：石丁戏画，一语双关，既是戏的画，又是游戏绘画。另外两方分别是古线装书本的上半边书名号和下半边书名号。
    有朋友问道，为何笨笨地刻两方？一枚印颠倒过来使用，不是一样效果吗？我说是为了避免雷同，偷不得懒。
    民间剪纸，泥塑，皮影，原始岩画，波斯壁画，汉画像石，古陶瓷纹样，构成，装饰，等等，所有喜欢的一切，入眼，入心，入手，入笔端，幻变成一种审美标准，无形的模糊，对自己起着作用，只需要把执笔的手交给内心，任由其牵引着，在纸上蹁跹，在墨中神游，不需要绞尽脑汁，唯有快乐是真实感受。
    画得时而快，信马由缰，巴山夜雨，神鹿穿林，蜻蜓点水，从心快意，了无挂碍。更多时候慢，婴儿学步，踯躅蹒跚，巨猿涉江，涩行徐趋，品茶绣花，细嚼慢咽。天下武功，唯慢不破。固化时空，团住真气。慢，出拙味；慢，有嚼劲。戏剧，源于生活，浓缩升华而成。而戏画，是戏剧里的戏剧，需要再浓缩，再延伸，再升华。
    我认为，民间绘画的优点，在于色彩鲜艳，造型随意，稚拙质朴，天真烂漫，缺点是格调不高，粗劣俗气，既然知道这些，就要趋利避害，取长补短，做到艳而不俗，自然高雅。就这样，我一头扎进去，乐而忘返，及至全部完成68幅作品，居然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再看窗外的牧牛山，从一片葱茏绿衣，已然换成了黄叶飞舞的秋装。
    我经常翻看这68幅戏画，里面有金戈铁马，有缠绵爱情，有庙堂高远，也有江湖快意。
    戏如人生，人生亦如戏。千年的故事万年的传说都将被风雨无情吹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