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

盼盼

    回望乡村，最先入眼的总是桥头。
    桥头，是水的走廊，也是风的通道。尤其是夏季，这里风生水起，蚊虫难以立脚，堪称纳凉的绝佳之地。
    每当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劳累一天的汉子们便光着膀子，手持毛巾和蒲扇，趿拉着拖鞋相继走向桥头，后面跟着他们的孩子，稚嫩的肩膀上扛着席子和麦秸苫子。洗过澡上岸，三三两两的，或躺在席上或端坐桥栏，凉风吹拂，虫鸣蛙声入耳，一天的疲惫顿时消除殆尽。
    桥头，是全村信息汇聚和传播之地。这里，不时贴有寻人寻物启事和各类销售广告。桥头，承办过无数次小型新闻发布会，每一次都事关家事、情事和国事。后来，村委会干脆将“村务公开栏”建在这里，主动接受最广泛的监督。
    桥头，是不折不扣的娱乐场所。游戏时，大伙可以自由组合，分组活动，比如下棋、打扑克，或在地上画线玩“憋死猫”“老虎吃蚂蚱”和“四顶”等；农闲时请来说书和唱扬琴、大鼓的，只要不下雨，每晚定时开场，酣畅淋漓地上演一段江湖侠义、爱恨情仇，直到夜深兴尽才收。这要比街上听书好得多。一部书尚未讲罢，大队就开始筹备给艺人的报酬，派出几位德高望重之人挨家挨户登门，有钱出钱，无钱出粮，打发得艺人喜笑颜开，响亮地答应着农闲时再来。
    桥头，是个热闹的所在。一年四季，总少不了一个小酒馆。菜是经济实惠的拌凉菜、酱猪蹄、咸鸭蛋、花干和油炸花生米等，酒是散酒，用端子打在黑瓷碗里，买醉的汉子多是站着饮酒。经常有些小摊，卖着刚出水的河鱼、沾着露水的蔬菜，以及货真价实的草鸡蛋。阳光明媚的日子，洗衣服的女子便会出场。如果桥头不远处即是场院和水井，那就更为热闹。若有英俊少年路过，恰巧遇见西施一样的美女，自然会邂逅一段情缘。
    桥头，是适宜谈情说爱和看风景的地方。佳人有约，多定在夜深人静的桥头，一边轻声细语，一边聆听潺潺的流水声，多有韵味啊！至于站立桥头看风景，早有卞之琳的《断章》为证：“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古诗词也是离不开“桥”字的，如崔颢的“渭城桥头酒新熟，金鞍白马谁家宿”，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驻足桥头，小路弯弯，一头连着家乡，一头通向远方，顿生忧伤之情；行在桥上，极目远眺，秀美景色尽入眼底，想不高兴都难。
    桥头，是亲友和情人迎送话别之地。挥挥手，便从此各奔东西，浪迹天涯。为了生活，为了家庭，大伙都敢豁出去大干一番。多情自古伤离别，一旦难以与心上人执手相望泪眼，甚至无法说声再见，道句珍重，即将外出的游子便只好把这份别离之情打入行囊，选择悄悄地离开。
    这时，游子最后一眼的回望，总会是让人眼睛湿润的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