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陆游茶诗有感

盼盼

    “天恐红尘着脚深，不教经岁去山林。欲酬清净三生愿，先洗功名万里心。石鼎飕飀闲煮茗，玉徽零落自修琴。晚来剩有华胥兴，卧看西窗一炷沉。”窗明几净，喝茶、弹琴、写诗从红尘中逃脱出来，只是一时的快意。这首诗是陆游归隐之后的佳作，全是围绕着“清净三生”做文章。陆游绝大部分的茶诗是他晚年在景色宜人、物产丰饶的山阴故居创作的，文字一洗早年诗作的雕琢藻饰，而代之以简雅沉郁、冲淡古朴。
    庙堂不顺。陆游以莫须有的“嘲咏风月”罪被斥归乡里，朱熹认为他“恐只是不合做此好诗，罚令不得做好官也”，是比较中肯的。诗人本想乘新皇帝赵惇即位之初，力谏恢复之策，没想为赵惇所不喜，也不见容于权臣，而“为时所忌”。诗人此时的心境是灰暗的、悲凉的。
    “石鼎飕飀闲煮茗，玉徽零落自修琴”，石鼎飕飗煮茶竟也索然无味，客居京华久不弹琴，玉徽早已脱落，只能自己修理。品茗抚琴本是闲情雅趣、陶冶情操，此时竟全无心境去享受，可见心中悲苦。全诗无一愁字叹字痛字，在一幅悲剧式的画卷中，那颗被压抑的近乎崩溃的处世之心却表露无疑，给人一种雄浑、悲壮的美感。
    清净三生。古有华胥国，琴传有《华胥引》一曲，主旨是清净无为，小国寡民。又指道教的代表人物黄华，相传在山中炼丹修道，终于得道成仙，驾鹤升天而去。诗中用华胥典故明显流露出道家思想的渊源。《道德经》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当老子把“道”规定为天地万物的本体和本源时，也把“道”规定为人生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崇尚自然无为是道家思想的核心内容，也是践履他们人生历程的指导思想。
    任何优秀文学作品的产生都不是偶然的，它们是作者身世经历有感而发的结晶和产物。正如白居易《策林第六十九》所谓：“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于歌诗矣。”陆游茶诗的创作亦然。他的茶诗包蕴了丰富而复杂的情感取向，集中展示了他的矛盾心理。
    入世与出世的矛盾心态。钱钟书说：“爱国情饱和在陆游的整个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他看到一幅画马，碰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鹤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心事”。
    儒家提倡经世致用，鼓励士人积极参与社会，投身王道政治。道家则倡导出世，成为失意士大夫规避现实的精神慰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不应沉溺于失意的痛苦中难以自拔，而是要效法自然，该隐则隐，该出则出。陆游在这种心态下，始终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徘徊，以己之力争取进取庙堂与退隐山林的平衡。
    自强与超脱的复杂情结。“晨起略整案头书，日入庭花始扫除”。陆游始终坚持平时磨练自己，并从茶“洁性不可污”的茶性中吸取了灵感，应用到人格思想的塑造中，使茶的自然属性与儒家修身养性之道达成了完美的契合。这使他在任何危难的情况之下都能信守心中的大道，不会为了物质和名利的诱惑而改变自己的操守。
    不可否认，诗人在执拗和坚持中有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早年婚姻的别离，科考的罢黜，怀才难展的痛心，都化作忘机的超脱与茶的冷暖共同作用于诗人的现实生活和精神追求，使诗人的精神境界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这种态度和精神，可以说是宋代士大夫阶层特有的精神面貌和独特的人格魅力的写照,做到了茶品、诗品、人品的统一。读陆游的茶诗，可以使我们品味平淡真醇，体会人生甘苦，引导我们对世界本质及人生意义的思考。
    品茶犹如品味人生一样，冷暖自知。好茶，不论遇到什么人，都能释放生命的滋味；不论红尘或是世外桃源，都不改自己的香、自己的本色，人生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