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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有个烟笸箩,很简单,也很普通,不知道是杨木还是柳木的,反正就是一般的材质,有一拳头深,20公分大小,方方正正。做工倒也考究,全部用榫卯连接,没有一个钉子。看得出来,当初请人做时,父亲是极其认真的。5 J: C# F3 W! |2 s% R7 S
用得时间久了,已看不出烟笸箩最初的颜色。从我记事起,它就是黑乎乎的,甚至被摩挲得发亮。不过,那可是父亲的宝贝,没事的时候会随手带在身边。. O2 g) h7 B( ]! T8 K- [; O0 Y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文化生活单调,家里没有电视机,街上没有广场舞。没事的时候,人们除了听听收音机,就是到说得来的人家去串门。往往吃过晚饭,刚收拾停当,就听到我家大门“吱吜”一响,接着院子里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吃了呗?”来人算是打了招呼。话音未落,来人已掀开了里屋的门帘。没有多余的客套,来人一屁股坐在炕上。父亲伸手从炕上拿过烟笸箩,放到客人跟前:“来,尝尝!今年的新大叶。”客人并不急着裹烟,而是端过烟笸箩,凑到泡子灯前,左端详右端详,连说:“瞅着就不错,焦黄焦黄的。”, n; C x- ^2 H5 g5 R
邻里之间,夫妻妯娌,难免闹个矛盾。说着说着,就扯出了事。张家说李家的不是,媳妇话婆婆的长短,父亲就在那静静地听。等有了自己的判断,父亲伸手拉过烟笸箩,不慌不忙地卷上一根烟,点着了,深吸一口,吐出个烟圈,便打开了话匣子。明推暗断,有理有据,把个难断的家务事给说得丝丝入理。再亲手卷根烟给对方递上,不知不觉便让对方平息了情绪。要说这话是开心的钥匙,父亲的烟笸箩就成了装钥匙的匣子。
% h: f0 e, R- b( L7 _# o7 |; @; D 父亲会劝别人,但自己也时常会有闹心事。但凡父亲守着烟笸箩默不作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便知道,父亲一定是遇到了难以解开的疙瘩。有一年春节,我们四五家合伙拼了头猪,准备过年吃,可杀好后却发现是米星猪。一向足智多谋的父亲也傻也眼:吃不能吃,扔了吧又心疼——那时候庄户人家攒俩钱挺难,过年称点猪肉甚至要花掉一年大半的积蓄。有人提议,把猪肉便宜点卖给灌肠的。父亲紧锁着眉头,连抽了几根烟,然后把烟屁股往鞋底上一拧:“把猪埋了,再穷咱也不干缺德的事!”父亲的烟笸箩,能宽心,能解闷,能解愁肠。1 y1 P' w% o5 e$ K
如今,87岁高龄的父亲思维还很清楚,在村里德高望众,村里的大事小情,村干部常会来听听他的主意,老人们也都愿意来和他坐会儿。父亲前些年把烟戒了,但烟笸箩一直舍不得丢,只是把烟丝换成了烟卷。
$ {3 V) u c, Y: o 在他看来,这烟笸箩便是话匣子,是智慧匣子,也是情谊匣子。烟笸箩记载着父亲的时光,而时光也终将铭记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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