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收税的日子

盼盼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赶集收税是我的主要差事。五天一个集十天两个集，大月小月一概六个集，成年累月寒冬酷暑约定成俗。走大街串小巷，查证收钱开税票，三块五块十块八块，费心讨力口干舌燥，一上午能收个五十六十或者百八十的税款。
    初次上街赶集收税，我跟在老李和老郑的后边。制服和大盖帽让他们多了几份威严，商贩对他们满脸堆笑，“大哥、兄弟”地拉着近乎。成衣市布匹市生肉市杂货市，他们轻车熟路游刃有余，说着笑着就把税收上来了。也有刁怪的商贩想法逃税，躲在人后或不远处的树下没事人一般。他们视而不见，前行一段突然杀个回马枪，一抓一个准，看你再往哪里躲哪里藏。新鲜、刺激、热闹。当时，咱挺激动：“赶集收税，挺有意思的。”
    待到咱独立赶集却情形大变。说独立其实也不算独立，两个人一组，或前后或左右离得近便点而已，所长说“遇事好互相照应”。明明知道那几个卖杂货的无证，“收地铺税的来了！”一声吆喝，不等咱近前逃得无影无踪。呵呵，竟然把咱当成收地铺费的了，地铺费成地铺税了。更有拿咱不当回事的，查他的证件，他装聋作哑，权当咱根本不存在一般。再问，他冷不丁给你句：“急什么急，没看见俺正忙着。”一个冬日，让那个卖鱼的缴税，低头掏税票的空档，我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隔着厚厚的棉衣都感到了疼痛。回到瞅瞅，一个家伙提溜着秤杆子钻进了人群，咱自认倒霉吃了个哑巴亏。生肉市场最难办，血淋淋的生肉寒光闪闪的尖刀，看看都瘆人。那个叫“弓”还是“功”的不是个善茬，满脸横肉胡子拉碴地把弄着刀子：“收我的钱，没门。”同事小张人矮胆大，在公安干过联防队员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掖着两把菜刀找到他家门。具体过程咱不清楚，“弓”还是“功”的变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
    几个月后，我们终于可以独当一面赶集收税了。集市上几条街几个胡同几个块块摸得溜清，无证业户何处多何处少皆心知肚明。单位常搞个收税竞赛什么的，集市上比比谁收税多。不用提醒不用催促，哥几个早早就上街了。有些商贩来得早卖得快，去晚了就赶不上趟了。牲口市在河边的沙滩上，那里的“油水”多。牛驴骡马什么的总得值个千八百的，百分之五的牲畜交易税，逮住一个就是几十元的税款。不过，那税不好收，经纪们精明得很，他们的手伸在彼此的衣袖里摸指头，什么“拐”什么“嘎”的，用他们自己才能明白的语言进行交易。你在旁边如同听天书，根本弄不清楚交易情况和交易额。即便交易成功也不当场点钱，嘀嘀咕咕地牵着牲畜走了。你得悄无声息地盯着跟着，走出几百米或者二三里，趁他们点钱的时候逮个正着。
    单位离我老家区区十公里路程，乡里乡亲来赶集的不老少乎。那日查到一个没缴税的，他说是某某村的，说他村里的某某某在税务所上班。他说的正是我们的村子，那某某某就是我的名字。村里他那般年纪的人咱可都认识，思来想去没有这么个人。问其姓氏，答曰姓兰。俺村里孙、李、仲、修、王几个姓氏都有，独独无兰姓一说。再问，他张口结舌王顾左右而言他，只得乖乖地交上了税款。同事小耿说得更笑人，有人套近乎都套不到点子上：“照顾照顾吧，你以后有事让俺爹给你办。”小耿好奇心上来：“你爹是干啥的？”那人很认真地：“俺爹在火葬场当场长。”小耿哭笑不得，收税的去找火葬场场长，这是哪跟哪啊。
    有些年岁不再赶集收税了，但我常想起那段难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