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棵石榴树

盼盼

    脑海中至今清晰地记得，上世纪中期，我家老宅西窗外那棵久历沧桑的石榴树。老宅为房四间，西三间为居室，东一间为过道。在西一间的老式木棂窗外，生有一棵石榴树。待我刚记事的时候，石榴树已高过房檐数米，枝杈展开，葳蕤峥嵘。此树为何人所栽，何时所栽？家人皆说不清楚。
    当时村中，院子里有石榴树的还有几家，但他们的石榴树比我家那棵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树冠羸弱不说，结的果实也瘦小，那石榴的味道就更等而下之了。故而，我家的石榴树成为家人的一种骄傲。这棵石榴树给我家带来了吉祥和喜悦。
    春季里，石榴树发芽。紫红色的嫩芽沐浴着春风，吸纳着春雨，急不可待地生长。几天功夫，嫩芽便布满全树。一树的紫红，灿若云霞，蓬勃向上，昂然奋发。嫩芽驱走了冬日的萧条，带来了春天的繁华。又过几天，嫩芽展开，成为绿叶，油亮的叶子布满树枝，一派生机焕发。
    夏季里，石榴树开花。蓓蕾妖娆，红花怒放。花蕾晶莹剔透，花朵鲜红炫目，树冠似一团火焰，妩媚极了。邻舍家那些姑娘媳妇慕名前来赏花，三五成群，络绎不绝，每每为之陶醉。数日之后，花儿凋谢，结出了球形果实，碧绿若翡翠珠儿，累累挂枝头。
    秋季，石榴果实长大，若一树雕琢的玛瑙球儿，树枝被压得弯下来。又过几天，熟透的石榴绽开笑口，果皮内的石榴籽裸露出来，靓丽红艳，似姑娘张开笑靥。人们看了，连声夸赞。邻居老太太说：“榴开百子，石榴昭示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冬季里，石榴收获了，叶子凋落了，只留下蓄势待发的树枝。那树枝迎风斗雪，不畏严寒，给人以坚强和力量。冬日的石榴树变成了鸟雀栖息地，夜幕降临的时候，鸟雀们翩翩飞来，栖于树上，次日拂晓便开始婉转鸣唱，家人在欢快的鸟语中开始了一天的繁忙。
    我家那棵石榴树，不仅果大粒多，而且酸甜可口，颇受人们青睐。当石榴熟了的时候，父亲便攀上石榴树，小心翼翼地将石榴一个一个摘下来。母亲则吩咐我给东邻送去两个，西舍送去三个……和邻居们共同分享丰收的快乐。那时，交通不方便，外地水果运不进来，本地水果又不多，土产石榴也成了稀罕物。将石榴送人之后，母亲留出十几个石榴供家人享用。此外，还要用厚纸包起几个储存起来，留待过年食用。石榴耐储存，存到过年时，果皮都干了，但剥开皮来，石榴籽还是鲜鲜的，依旧可口。父亲则把剩余的石榴拿到集上，卖掉换钱，补贴家用。
    我家那棵石榴树，不曾浇水，不曾施肥，年复一年，春华秋实。然而，有一年，意外还是发生了。记得好像是1956年冬天，天气奇冷，霜雾浓重。每日早晨，石榴树上都挂满猫尾巴似的雾凇，一连多日，雾凇依旧。至翌年三月，依照惯例，石榴树该发芽了，但没有发，家人感到奇怪。再等了些日子，石榴树还未发芽，家人感到着急。又等了些日子，石榴树仍未发芽，家人感到焦虑。父亲走到石榴树下，折了折树枝，摇了摇头，失望地说：“石榴树怕是不活了。”母亲惋惜地说：“好好的石榴树怎么说不活就不活了呢？”我听了他们的话，心中一阵酸楚，眼睛不由自主地噙满泪花，良久无语。
    白驹过隙，转瞬几十年过去了，我的年纪也变老了，心中不时涌起乡愁。那些乡愁中，总少不了老宅西窗外那棵石榴树。一棵树对人作了奉献，人们尚且怀念它，一个人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