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连队我的兵

盼盼

    孔子说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之后，就直接说“三十而立”了。中间的青春期，他没有讲。每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犯嘀咕，孔老夫子的青春期怎么就不在他的这一段传世的教导里呢，是有意回避，还是一时的疏忽？大概老夫子也不愿意触动那生命中最蓬勃最旺盛最易逝的岁月吧。
    但是，一个人生命里“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无论如何不该也不会忘掉的。
    我的青春岁月，是飘扬在黑飘带上的。可刚当兵的时候，我们的水兵帽是没有飘带的，传说是江青对这个“封资修”的飘带极其反感，于是就生生地被剪掉了。打到“四人帮”以后，我们的水兵帽才又飘扬起那对迎风招展的黑飘带。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具体。一对黑飘带，就能成为一个时代的节点。我们的青春，也就随着历史的进步而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年代。
    当指导员的时候，我22岁。眼前是一队齐刷刷的水兵，一片青春的森林。他们的年龄跟我相当，风吹飘带的时候，我就有青春飞扬的感动。晨曦里我们一起跑五千米，风雪里我们一起练习射击。投弹训练，为给他们壮胆，我就趴在掩体里，看着他们一个个把弦拉开，随着那道美丽的弧线，听到一声饱满的爆炸。每年团里这项训练都会有“危险”发生，但我们一切顺利。当然，我们也大碗喝酒。会餐的时候，我们就吆喝一声，那食堂的屋顶都跟着颤抖。一次团里让各连指导员演讲比赛，他们就在下面为我鼓掌，拿了第一回来，他们就把我抬起来往天上扔，我都快够到云彩了！
    中国的南方有战事了，我们连的兵们就写血书，要求上前线。可是团里说了，还用不上我们这些水兵。后来，我就给大家读《高山下的花环》，让他们感受战争，体会流血与流汗的哲理。像小说连播一样，每天晚上读一段，一直读了一个星期，后半部分，把其他连的兵都吸引来了。
    但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的日子就要结束了。他们经过近一年的训练，要分配到潜艇部队了。分别的前夜，我辗转反侧，干脆披衣下床，写了一首道别的诗歌。找来板报组，即刻抄在了黑板上。整首诗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其中一句“海魂衫再也包不住海魂了”。但是我记得，那天夜里不断有人站在黑板前，有的默读，更多的是抄在了自己的本子上。再后来，他们中的几个，在执行训练任务时牺牲了。我写过纪念他们的诗：“他们的笔记本/抄录过我的诗行/如今他们属于/永远的远航/多少赞美的词汇/开放在他们的遗体旁/可我的泪光里/只有他们青春的悲壮飞扬。”
    不同的年代造就不同的青春梦想。即使孔子的年代，也一样有青春的勃然气韵，他那个时候，正在“学而不厌”，而一个庞大的师生军团正在悄然形成着。他是把整个青春都投入到学习中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青春记忆。我的记忆里，青春是燃烧着的，像火炬一样，照亮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大概苦和累都成了燃烧的原料，以至于我在回忆的时候，已经顾及不上那些吃苦耐劳的细节了。青春的记忆里，我的连队我的兵，永远是生命的靠山，让我走在人生路上，葆有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