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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的第一场雷雨,把我阻隔在路上。
中午天还晴朗,只是闷热。下午从大姐家出来,北山顶上,聚起了一团黑云,愈来愈浓,稍顷,就烟雾般罩起了半个天。
路人匆匆,惶恐间,阵风骤起,吹来了潮水的味道。白昼瞬间暗淡,宛如黄昏。一道闪电,蜿蜒着,像抽象派画家肆意涂抹的曲线,将天幕撕开无数缝隙。嘶鸣的雷声,山崩地裂似的在耳边炸响,大地抖动了一下。没等害怕,豆大的雨滴纷纷落下,起初,像万千串珠子在天地间挂起雨帘。路边两排青葱的法桐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命运交响乐的前奏,让人心里揣起慌促与不安。人们奔跑着,一个个成了“落汤鸡”。接着,暴雨像是决堤的天河,劈头盖脸地倾倒下来。
眨眼间,雨水就没了脚面,车水马龙,人来熙往,好像水中行船,马达声、叫喊声、水声交集,尚在人们耳畔弥漫,接着就被隆隆的雷声压住了。
久违的暴雨,不经意间与路人邂逅。此刻,我打着一把小雨伞,穿行在人和车流中,像一只迷失的小燕子。
为躲避车辆,我走在路边石上。两边,长满郁郁葱葱的花草和灌木。在烈日炎炎的白天,这些藤蔓枝条,像匠人的巧手,给你编织出美妙的图画。树荫下,偶有花草拂面,会诱你去嗅一朵花瓣,或扯来一片树叶,去赏辨它的纹理,感受涩涩的清香,暗合了王安石《甘露歌》中“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的意境。眼前却诗意全无,只留下“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苏轼般的困顿。
闪电雷鸣,像雷公与电婆婆在吵架,失去了理智,非要闹个天翻地覆。在雨中飘垂的花木变得很鬼魅,魔影婆娑。一个震耳的响雷劈下,悬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惶惶地逃离中,那些好莱坞灾难片中海啸、台风、洪水狂暴雷电肆虐的景象,清晰地在脑海浮现。手中撑起的伞,被狂风吹反,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越想赶紧逃离,谁料步伐却越是慌乱,凉鞋在脚底打滑,让你裹步不前。心里不免埋怨,平时那么多的出租车,都哪去了。疾驰的车辆溅起的水花,毫不留情地泼洒在我的身上。还好,雨水是温的,仿佛天浴,一次次将我身上的泥渍荡涤干净。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丝打得眼都睁不开,我感到在步入江河,恐惧蚀骨般地袭来,战战兢兢跑到一家人门楼里。里面挤了好几个避雨的人。我喘着粗气,瞬间,我感觉自己筋疲力尽,差点瘫坐到地上,心想,今天怕是回不到家了。记得我出门时姐姐说:途中遇雨,就打电话。急忙调出号码,犹豫着。说什么呢,都怨自己不听劝,非要走。我合上手机,犟劲又上来了,不能让姐挂心。
迷瞪中,思绪沉缓了,犹如进入了梦中。有顷,一曲熟悉的音乐响起,我急切地打开手机。“妈妈,你在哪里呀?我在家等你呢。”女儿温糯的声音,透过屏幕穿透过来,我眼湿润了。“闺女,打雷吓着你了吗?”我问。女儿说:“雷不怕,我怕妈妈被水冲走了呢。”“妈妈……厉害着呢!”我心头一灿,像是黑夜里的独行者,迷茫中,看到了前方有一簇灯火。
一场好雨!一个躲雨人突然感叹说。另一个人应道,是啊,水库干涸,河里断流,庄稼太渴了!那一刻,我好像清醒了许多。记不清多久没下雨了,倏忽间,记起父亲说过,南乡地下缺水,庄稼人要看天吃饭。又说,苞米最喜雷雨天,它的叶子会长得乌黑,跟施了肥似的。
是呀,换个角度想,愁绪与恐惧或许就是快乐的另一种理解。
雨声依然淅沥,雷声却渐行渐远,闪电疲劳了,天空的云开始稀薄。陡地,感到路上的水流不再讨厌。天明净了许多,路边的花木清新如初。我两脚趟进水流里,挺起胸,感觉不是一个人在奔逃,大步向前迈着。恐惧与焦躁瞬间全无,感到脚下的路不再漫长。
我快到家的时候,老远看女儿在阳台朝我招手。她站在那里,身上让雨后的霞光包裹着,我仿佛看到,她的脸上,闪现着一道最美最美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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