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昔日地瓜井子

盼盼

    用地窖保鲜，是古人的发明创造。从资料上了解到清朝皇室保鲜有窖。去栖霞牟氏庄园参观，也见到了用于肉菜保鲜的地窖。我国北方用来保存鲜地瓜的地窖叫“地瓜窖”。
    地瓜曾经是中国人、特别是北方人的主要食物，北方很多地方的人冬天吃鲜地瓜、春天吃地瓜干是生活的一种常态。鲜地瓜比之地瓜干具有口感好，营养丰富，经济（鲜地瓜比晒成干后“顶吃”）的优点。但鲜地瓜难以储藏。为了延长鲜地瓜的食用时间，人们发明了地瓜窖。以地瓜为主食的地区，大都有地瓜窖。在平度东北乡的地瓜产区，地瓜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地瓜井子”。
    我的老家是山区，有长期种植地瓜的历史，地瓜是大多数农家人的主食。因此，储存好地瓜是一件生活大事，地瓜窖也就成了必备的生活设施。重要到什么程度？村村都辟有供村民挖地瓜窖的专用地；父母给儿子成家必备的生活设施，第一是房屋，第二恐怕就是地瓜窖了；一旦挖成的井子存放地瓜的效果不好，绝不将就，必须另选地方再挖一口。
    我的老家有挖地瓜井子的优越条件，就是在村南德龙山后面有几道土层很厚的土岭，全村的地瓜井子大都建在山岭上。建在山岭上的地瓜井子都有一个和水井一样的筒子，在筒子底部往外挖洞，也就是储藏室。按照人们积累的经验，较深的地瓜井子保鲜效果较好，所以人们都尽量把地瓜井子挖得深一点。我家的地瓜井子所在的地方，一大片井子大都在一丈至一丈二尺深。
    挖地瓜井子是非常费力气的活。井子筒的粗细有要求，就是人的两腿能跨过来，便于上下。挖井子筒，空间局促，人只能蜷缩在里面一镐一镐地慢慢挖。一口地瓜井子要挖成，需要挖出上百筐土，没有机械，只能用绳子拴一个土筐一筐一筐往上提。因此，挖井子要么是搭帮干，要么是“问道人”（请邻舍帮忙）。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干重活要吃好饭，挖井子不仅饭菜比干其他农活好，而且中午晚上两顿饭都要有酒，用于解乏。挖井子的苦累可见一斑。
    地瓜井子储存地瓜，不是放进去就万事大吉了，需要精心管理。地瓜井子既不能让空气太畅通，灌进冷风去，使地瓜受冻；也不能堵得太严实，太严实了，空气不流通，地瓜就会发生黑斑病或者腐烂病。过去没有温度计，井子里的温度高低全凭经验，一般是装上地瓜后先不盖井子盖，封井子（给石头井盖周围培上土）则是在小雪以后。地瓜井子还需要经常查看，一旦发现有了黑斑的或者腐烂的，轻者拣一拣；属于爆发性的，就需要马上把地瓜拿上来，晒成干。地瓜一坏会产生大量二氧化碳，人一旦贸然下去，就会缺氧，轻则表现为喘气困难，头痛，重则会憋死人。这种情况曾经在不少地方发生过。
    每年秋天地瓜收获时，往地瓜井子运地瓜是农村的一道独特风景。看吧，白天，通往井子的小道上，车推的，肩挑的，牲口驮的，人喊马叫，像蚂蚁搬家，涌向井子集中的地方；井场上的人、车、牲口来来去去，吵吵闹闹，酷似一处喧闹的市场；夜晚，一条条小道上灯火闪烁，如果站在高处把视野放大，眼前有千百条灯火的小河在流动，聚拢（在井子集中地）又分开（装完地瓜回家），好像打着灯笼火把的军队在行军，那是人们在拉黑装地瓜。井场上经常有互助互帮的感人场面：你没有罐绳，马上有人借给你；你推车上坡困难，马上有人帮着拉车；你装地瓜拉黑了，邻居会一齐下手帮你装。
    但是，地瓜井子的萎缩衰落直到寿终正寝，却不是因为装地瓜费力、会把地瓜放坏。改革开放后，小麦、玉米产量的不断蹿升，地瓜的主食地位受到挑战，并很快离开了主食地位，小麦占据了主食的地位。地瓜的种植面积逐渐萎缩，原先家家离不开的地瓜井子便失去了作用。近些年，虽然地瓜变成了美味小吃，地瓜的身价大增，一些农民将其当作经济作物种植。因其变身为小吃，只能“小种”，而且身价高了，待遇自然高了，很多地瓜种植户让地瓜住进了现代化的恒温冷库。地瓜井子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