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苍老一词,是不恐惧的。皮相之色减,皮囊之衰退,都是自然规律,谁都逃不过。还常常莫名自信地豪言壮语:一颗永远少年的心便可横行天下,何须在意容相。 那日蓦地出现三根透亮的白发,还是惊讶慌乱了。自认我这副不沾貌美,丰腴臃肿的皮囊,唯一值得一赞的便是这浓密如绢的头发了。如今,这硬生生地长出些白发来,不免想到形容枯蒿,身姿佝偻的衰老之相,还真是不能接受。 其实,世间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在意自己容貌。 折腾了几日的核桃黑芝麻之后,我便没有了耐性,看着那黑黑糊糊的东西,实在没有食欲,索性拿来剪刀,轻轻一挑便剪了那几缕不合时宜的银丝,多么简单。 更多的时候,看到镜中身形轻俐的模样,还算眸明神静,似乎在告诉自己,瞧瞧现在多好,轻病少痛,应该放松安笑。 不观风景,不大言语,只闻香,养绿,与花共影, 是最近的常态。也爱着热闹欢笑,也常出没在同学群里没心没肺地扑腾,关心着阔别之后的聚首,好奇着久别经年后记忆中人的容颜。也爱着浮华尘世,关心着人类,做着俗媚的女子,抹着艳色唇彩,着艳丽花裙,偶尔,戴着面具硬生生地俏笑周旋于人群之中。 然,喧闹中更觉寂寥,那些欢闹并不能取悦自己,内心真正安静下来,是宁愿孤独着的,定会与人保持着距离的。譬如,独自一人,闲坐花下细饮茶。就一杯,我也只愿饮一杯。久违的昆仑雪菊,加入普洱,汤色猩红,通透,还有一丝适合我的——热烈,也就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却也自然地存在着。 清清的茶香柔软绵和,让人亦柔软于杯盏之间,假装人间俗事也能就此停歇。就这样,沉溺在自己幻想营造的理想境地,饮鸩止渴。或者,单曲循环一首歌,听到魂断梦断,心也跌入其中,一些小忧伤不能遏制,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现世安稳的,实在没有资格矫情地强说愁。然,能说出来的,便不叫伤了,不是吗?能治得好的,也不叫病了。我亦不能确定,能否安然待老。困倦,却不能安眠。颈椎痛,隐隐地,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连医生都没办法,大抵,伏案太久已成顽疾,医药不愈。实在太疼的时候,就阖眼合掌,轻哼一首小曲代替。 有时,乖乖地听着“生命在于运动”的箴言,虽也有惰性贪着安逸,却更害怕迟暮之年病魔缠身的凄凉,所以从不敢停歇。徒步,瑜伽,舞蹈,轮着折腾这副皮囊。也乖乖地看关于心理学的书,也常读心灵鸡汤。我知道,缘分有时候很深,无限慈悲海里有众多相遇相逢,我知道,有时候缘分很浅,因那不肯转身的软弱,便身后没了人的探问。于是,慢慢学会了珍惜,不再荒废别人递来的擦肩一笑,把每一个点滴微小的事和人写在日记里,更记在心里。 也会常被问及,若有来生,你想何如?也会诗意地遐想,来生,或许只愿意做一条小溪,清澈,缓缓流淌。路过阳光和露水,听森林的歌唱,拥有雨水和雪覆,拥有落叶和繁花。或许只愿做一株无名草,开一朵无色花,在他途经的路上,默默不语。也或许,做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得上苍垂青,百无禁忌,轻易做得我心仪之君的枕边人,久处不厌地厮守一生。其实,我没有那么迷信下辈子,但我依旧希望,来生比今生更素而简单。 不再有倔烈的性子,不再有流离失所的狼狈,不再有遗憾灼痛的事情,愿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俏笑倩兮,静而不争,淡看日出日落,无厌无憎平度流水长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