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痴呆老爸

蚂蚁王子

“咔哒”一声，门开了，父亲出现在门口，形容不出他是怎样的疲惫衰弱，如果不是双手把住门框，身体就会瘫在那里。他的眼神发出欣喜的光亮，嘴里喃喃道：“我总算……总算找到家了！”看到父亲的那一瞬，我带着哭声嚷嚷起来：“爸，你到底上哪儿了？急死我了！” 岂知，这是父亲患痴呆症给我的第一个信号。那天天很热，骄阳似火，父亲走出家门，想去超市买东西，人却朝东南方向走去，而且越走越远，已经到了青岛路上。待他醒悟到自己走错了的时候，便向路人打听，谢天谢地，那会儿他还知道家住哪里。经过好心人指点，他一路摸索着往回走。正是正午时分，下班回来没有见到父亲的我，一边跑出屋外茫无目的地寻找父亲，一边拨打手机，可那时，父亲连手机怎样接听也忘记了，惶急之中，竟按了关闭键，急得我差一点打110报警。 从那以后，父亲连续两次复发脑血栓，经过及时抢救，虽然没有瘫痪，但脑痴呆症状加重了，连子女是谁他有时也认不出了。看到父亲这样，我心如刀绞。情况表明，78岁看上去并没显出怎样老态的父亲要在混混沌沌中度过余生，这是我们做子女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更为严重的是，他有时连大小便都不知道，常常便在裤子里。这还不说，他的情绪很坏，常常发脾气，骂人、打人。看到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父亲，我们该怎样做才能让他快乐起来呢？ “爸，教我唱歌吧。我老爸最会唱歌了！”爸看着我，眼睛里传达出一丝惊奇，于是，我学着爸的腔调，唱了起来：“东北四省（据说九一八事变时还有个热河省，位于现在河北、辽宁和内蒙古自治区交界地带）本是个好地方啊，同胞四千万哪，物产多丰富啊，有大豆、有高粱，金银煤铁矿……”生于1935年的父亲对那段历史记忆尤深，每次家庭聚会，他都会唱这首歌，一来二去的，我也学会了。 爸直起腰来，望着我，嘴也一张一合，不一会儿便颤颤巍巍地唱起来了：“自从那年九一八事变哪，日本强占区啊，抢占十四年，火车站、大码头，不归咱来管……”爸唱到这里，突然呜咽起来，鼻涕眼泪地往下淌。他或许想起了爷爷赶车，车上坐着几个日本兵，他们哇哩哇啦地吆喝牲畜，致使辕马惊驾奔逃，将爷爷从车上掀下来，车轮从爷爷腿上轧过去的一幕，那时，爸才只有六岁。 我责怪自己非但没让爸高兴起来，还勾起了他心中的痛，连忙哄道：“爸，爸，咱不唱这个，唱，噢，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爸一下子从悲伤里走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接唱道：“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我惊叹于已经痴呆的老爸对歌词记忆得如此准确，唱起这首歌，他或许又想起了自己投身新中国建设热潮的那段岁月，久违了的笑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爸是个苦命人，十岁就失去了母亲，爷爷在外扛活，无力也无爱心照管自己的儿子。孤苦伶仃的父亲只好到富人家当“放猪娃”，在凄风苦雨中度过了童年和少年。 解放后，父亲在区政府当通讯员时先学写后学认地识了不少字，他几岁时就跟母亲（我的奶奶）学会了盘扣手艺，会编筐窝篓，会编席子，会打一手呱呱叫的算盘，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识谱，会弹奏和吹打各种乐器，只要有歌谱，他就会看歌谱教我们学唱新歌……我们姐弟唱起歌来，爸有时还吹笛子给我们伴奏…… 岁月催人老啊，老了的父亲本应安享天年，可是自从患了脑血栓之后，父亲的大脑受了损伤，记忆停留在年轻时代。有时，他会跟你提起过去的领导或者同事，有时，他把张三安到李四身上，如果你不顺着他说，他就会发脾气、哭闹。望着情绪变化无常的父亲，我们只能当他孩子一样地哄着：“爸，您是咱家的老宝贝，宝贝乖啊，乐一个！” 体力和智力又还原到了婴孩状态的父亲啊，您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们，我们就该像小时您呵护我们一样地呵护您，只要您高兴！只要您快乐！ 编者按：将父爱盛进酒杯，滴滴甜蜜；将父爱写进文字，湿了字迹；将父爱托付清风，春风化雨。亲爱的读者，您知道吧，今年的6月17日（星期日）是一年一度的父亲节。和讴歌母爱的众多文学作品相比，能让我们大多数人记起的与父亲有关的文学作品只有《背影》，这篇选入语文教材的朱自清作品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确实，“父亲”这个称谓，往往与勇敢、坚强、责任等词汇联系在一起。也正是因为这个，我们做子女的往往忽视了对父亲的关心与沟通。 　　父亲是刚毅的，他们承载着太多的家庭责任、太多的生活艰辛、太多的工作压力，这是只有我们自己成为“父亲”后才能体会到的。可是，岁月染白了父亲的黑发，沧桑刻满了他们的额头。父亲老了，老了的父亲是脆弱的，他们同样需要关心、需要理解、需要照顾，这是我们为人子女者随时随地都应做到的。在父亲节到来之际，愿天下的父亲健康、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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