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度市区这家“健康体验店”宣称能治多种病 近万元"神奇治疗仪"有啥猫腻

蚂蚁王子

平度市区这家“健康体验店”组织老人听课,宣传电位治疗仪。

　　

老人花8600元买到的电位治疗仪。

　　平度市区这家“健康体验店”组织老人听课,宣传电位治疗仪。

　　天天到店里免费用仪器“治病”还送礼品,这样的好事你见过吗?近日,在平度市区就出现了这样一家体验店,由于其宣称的神奇疗效和体验式营销的手法,使得店里每天都爆满,老人排队来体验、听课,最近还有不少老人购买了近万元一台的治疗仪。记者调查发现,这种治疗仪销售模式在十几年前就出现了,类似的保健品和保健仪器销售商甚至被网友称为“掏老族”。但这类产品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有的已经具备了“证照齐全”的特征,尽管问题很多,却绕过了多部门的监管,掉进了法规的真空地带。

　　反映　老人体验治疗仪场面火爆

　　“我爸妈最近两个月,几乎每天都去一家体验店体验一种仪器,说是能净化血液还能治很多疾病,我怎么劝都不听。”11月3日,市民庞先生打来电话反映,他的父母经朋友介绍到平度市区一家“健康体验店”免费使用一种叫电位治疗仪的设备,几乎天天都去,这几天还花了8600元钱买回一台。“我一看价格就知道肯定上当了,但怎么劝老人都不听,甚至还导致家庭矛盾。”庞先生告诉记者,他专门到这家体验店去看了,的确非常火爆,每天都有数百名老人聚集在这里,一边听课一边体验仪器。

　　老人花8600元买到的电位治疗仪。

　　“从早上7点20分开始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一天十堂课,每堂课都有近百名老人来听,我爸妈说每天都要早去,否则还要排队等号。”庞先生说,上课讲的内容无非是老年人要注意心脑血管健康,顺带着把他们仪器的功能介绍一下。他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老人如此痴迷,后来发现老人不断往家拿东西才知道对方的营销手段。

　　“一开始说是免费体验,不仅不让老人买东西还经常送东西,隔三差五地送把菜刀,有时候送条围巾。”庞先生表示,有这样的好事,慕名而来的老人越来越多。就在大家犯嘀咕的时候,商家终于开始销售商品了,10月20日左右,商家表示,市场价16800元的电位治疗仪现在有促销活动,低价优惠。来听课的老人,可以享受8600元的优惠价格,而且只限30台。听到这个“好消息”,很多老人再也坐不住了,他的父母就买了一台,还介绍亲戚也买了一台。

　　“他们讲课时说这个仪器能净化血液,还能治疗肩周炎、颈椎病、高血压、便秘、神经衰弱等多种疾病,还说无论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都能用。”记者在庞先生家中看到,这是一台高50厘米左右,宽28厘米左右的小机器,一端连着电源插头,另外一端连着一个用于坐的垫子,插上电以后老人坐在上面就可以“治病”。仪器主板上有高电位和负电位等按键。据店里的工作人员宣传,负电位能“净化血液”。

　　庞先生告诉记者,为了让老人信服,体验店每天都组织讲课,一边讲健康知识,一边宣传仪器的各种神奇功效。仪器插上电以后,记者也坐在坐垫上体验了一下,坐了半个小时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其所声称的缓解疲劳的效果。

　　记者调查了解到,庞先生的父母购买的这种电位治疗仪,是一种医用器械,产品的销售总部在北京,厂家在广州。记者随后致电这家公司的全国销售热线,销售人员称,该仪器能治疗各种疾病,还能净化血液,而且年轻人也可以用,全国统一销售价格是16800元。对于为什么平度这家店有8600元的价格,这名销售人员表示,可能是根据各店的销售情况自己定的。

　　调查　价格任性,几百元到万元不等

　　记者在网上简单搜索发现,生产销售“电位治疗仪”的厂家在全国有数十家,主要集中在武汉、上海、广州等地,这些治疗器械无一例外地宣称其所使用的“高压电位”治疗有着强大的功效。销售价格也差距较大,记者在几家知名电商网站上发现,证照齐全的电位治疗仪价格最低的仅几百元。

　　记者随后搜索相关新闻后发现,全国和省内的不少媒体都对各种治疗仪体验店使用免费体验手法高价销售的行为进行曝光。网上也有不少网友发帖吐槽。

　　网友“天边的云”在网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害死人的“高电位治疗仪”会场营销,谁能救救母亲》的帖子。文中说,她的父母一直关系和谐,家庭和睦,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却打破了生活的平静。原因就是她母亲参加了一个“高电位”治疗活动,每天按时去,回来就非常兴奋地向他们介绍,自己身上的毛病都已经被治好了。过了一段时间,母亲提出要花9000元购买一台。“天边的云”上网一查发现到处都是“高电位治疗仪”骗局的信息,她和父亲就极力反对,可是母亲不听,偏要买。这位网友称,自己的母亲平时省吃俭用,可这次却要花这么多钱买一台不仅没效果还有可能害人的仪器,自己和父亲都和母亲闹翻了,父亲还因此住了院。

一直以来父母恩爱和谐，相敬如宾，每次周末回去跟父母聚会，我都觉得平平安安就是福！可是，最近一件事情搅乱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母亲在几个月前，参加了一个什么“高电位”治疗活动，每天按时去，回来就兴致勃勃的给我们讲那个仪器把她身上这样那样的毛病消除了，刚开始我们见她开心，又有一大群年龄相仿的老人陪着，所以觉得就当她每天出去锻炼身体没有反对，可是最近，母亲提出要购买一台回家，说是优惠价折上折只卖9000元，母亲一生省吃俭用，从来不舍得花钱，这次居然如此奢侈，引起父亲的强烈不满，于是父亲也跟着她去体验了一回，回来就告诉我们，那些人就是一群骗子，可是母亲就像中了邪一样，非要购买一台，于是跟父亲发生了一场巨大的争吵，两位老人从此以后天天为这事闹得乌烟瘴气，父亲差点气得住院！这时候我们做儿女的才重视起来，我们在网上一查，果然很多揭露这个“高电位治疗仪”是骗局的帖子，本来想花9000块钱买个家庭和谐安宁，但是看到这个仪器不但不能治病，反而害死过人，我才着急起来，可是母亲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我们的劝告，还说我们不够孝顺，舍不得给她买！烦呀烦呀！今天偷偷的跟踪母亲，找到了她每天参加活动的地方“长钢南二生活区菜市口长捷汽修厂旁边二楼”，我都差点冲进去把他们的会场砸了，他们跟传销有什么区别？既然传销是违法的，他们难道不违法了吗？所以想求助一下，谁能管管这件事？

　　潍坊市临朐县的王大娘的老伴患有中风后遗症,自己也有轻微的心脑血管疾病,前段时间,王大娘在跟老伴进行康复训练时,路过一家门头房。听工作人员说里面的“电椅子”能治病,从那天之后,王大娘和老伴每天都坚持来坐这家上海某公司生产的“电椅子”。“电椅子”学名叫“高电位治疗机”,这家门头房是其免费体验场地。“高电位治疗机”是一台立在地面上的小型机器,用电线连接一个坐垫,放置在椅子上,老人们坐在上面,脚踩绝缘垫,就是所谓的“充电”。“一边充电,一边喝水,工作人员说可以净化血液,促进血液循环,能治疗六种疾病,对于其他疾病,也有保健功能。”工作人员热情贴心,经理讲师高亢激昂,老人们拍手、喊口号,甚至送锦旗。然而,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开始从单纯免费体验转为附带售卖,每台机器原价14800元,优惠价9600元。王大娘不顾子女阻拦,买了一台回家,不久后便开始后悔:“我的血液循环快了,心脏压力就变大,经常喘不动气,有副作用,不敢坐了。”

　　据了解,这种免费体验的营销模式较为普遍,据上海某公司的工作人员介绍,该品牌在省内的体验广场有60多家。

　　监管　免费体验要慎重,最好咨询医生

　　高电位治疗仪的质量是否有保证?采访中,有市民认为,无论是否为国家批准的合法产品,医疗器械都属于辅助治疗产品,不能用于治疗疾病。而推销人员先是以免费为“饵”,把老人诱至某场所进行体验,然后通过夸大疗效推荐,诱使老人购买。“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推销手法,”庞先生说,希望有关部门能进一步加强市场监管,规范这一行业的经营行为,保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记者在国家食药监总局网站查询发现,电位治疗仪的备案厂家仅有16家,而高电位治疗仪的备案厂家仅有21家。青岛市食药监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这种仪器必须要有生产许可,没有的就是违规产品。工作人员提醒市民,购买“免费体验”医疗器械要慎重,要结合个人的身体状况和适用范围,充分考虑是否符合自身需求,最好先咨询医生,建议高龄和重症患者谨慎使用该产品。购买时要拿到正规票据,防止假冒产品流入市场,如果发现违法产品,及时向他们举报。

　　11月4日下午,记者致电物价部门热线12356,针对记者投诉治疗仪售价过高的问题,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市场是放开的,只要明码标价就没有问题,如果消费者认为涉及虚假宣传,可以向工商部门投诉。随后,记者拨打了青岛市政务服务热线反映了这一情况,工作人员表示将反映给工商部门进行调查处理,同时这名工作人员表示,接到的类似虚假宣传的投诉有很多,但今年的数据还没有统计出来。随后记者查询发现,2015年1月到10月,市工商局消费者投诉举报中心共受理老年人相关案件共计462件,老年人消费投诉集中在五大领域,其中八成投诉举报集中在医疗保健品领域。

　　专家　宣称“能净化血液”　无科学依据

　　这种被销售商宣传得“包治百病”的治疗仪真有这么多功效吗?

　　对此,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第十人民医院康复科主任许纲指出,“高压电位”治疗兴起于日本,十余年前在国内曾一度非常流行。其宣称的治疗原理是通过仪器产生的电场,使人体细胞有序化,从而达到治疗目的。然而一直以来并没有任何权威的论证结果和实验证据支持。而通过一种治疗手段,治疗多种疾病的说法本身也是非常不科学的。这种治疗仪只能进行部分辅助治疗,指望它真正治愈疾病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价格方面,这种治疗仪本身的工艺和原理并不复杂,上万元的价格显然存在暴利。据介绍,目前上海部分医院的康复科也设有类似设备,单次治疗的收费仅为10元左右。

　　山东省千佛山医院康复医学科郭其领副主任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医院康复理疗使用的部分机器,应用的也是导电原理,高电位治疗机通过高电压、低电流,形成电磁场,对失眠之类的慢性病治疗确实有好处。但机器起的只是辅助治疗的作用,目前存在着夸大宣传的情况。使用高电位治疗机的患者因体质不同,会出现一定的排病反应,比如疲劳无力、眩晕、胸闷气短等,且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和无效比率,使用不当可能会加重心脑血管疾病。

　　青岛市海慈医院理疗科副主任医师姜美香表示,他们在治疗过程也使用相关的医疗仪器,比如中频脉冲治疗仪等,主要针对的是颈肩腰腿痛。而高电位治疗仪这种设备声称能“净化血液”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目前高血压还没有很好的物理治疗方法,得靠药物来维持。另外,任何治疗仪器都有适用症,老年人在进行体验治疗之前,应先咨询医生是否适用,不能盲目相信商家的宣传。

　　揭秘　钻法律空子,绕过监管部门

　　11月4日,记者通过百度搜索输入“电位治疗仪”发现,72万余条结果中,刨去厂商广告和零星咨询帖,剩下的几乎全在质疑高电位治疗仪的功效和高价销售忽悠老人。记者搜索发现,早在2004年,就有媒体曝光有人打着关心老人的旗号,用高电位治疗仪“掏老人钱包”。十几年过去,这一手法似乎仍未过时,甚至有升级换代的趋势。

　　市工商局一名工作人员表示,最近十来年,他们一直在与销售治疗仪、净水器、保健食品的“掏老族”捉迷藏。从最初的三无产品,到现在证照齐全,“掏老族”通过“钻研”法律法规,逐渐披上合法的外衣,其手法也越来越隐蔽。

　　据介绍,以往,“掏老族”会在PPT课件、传单上夸大治疗效果。工商部门查获后,可以依据《广告法》、《反不正当竞争法》对“掏老族”进行处罚。而如今,“包治百病”、“治疗各种疾病”不再出现在印刷品上,而是通过讲课将老人关起门来“洗脑”。

　　据业内人士介绍,“掏老族”有专门的讲师,十几个人轮番上课,给老人渲染环境污染、食品安全问题,加深老人对生存环境的担忧;给老人灌输健康比钱重要的观念;还有子女反对购买时该怎么应对……甚至有些现场,当事人不配合,工商部门不仅查不到证据,甚至时常被老人阻挠执法。

　　庞先生表示,这些销售商的手段很“高明”,他们先让老人免费去听课、体验,并声称产品的价格很高,仪器只体验不卖。在体验的过程中,讲课的销售人员还经常发给老人小礼品。老人这样听一段时间以后,基本上对销售人员已经非常信任了,此时销售人员就会宣布,现在厂家促销打折,价格很低。这个时候,已经被打动的老人纷纷掏钱购买。由于是“打折”产品,店面往往不会提供发票,甚至连收据都没有。老人或家属事后投诉到有关部门,也会因为缺少关键证据而难以查处。看似高高的门槛和严厉的法规,就这样被“掏老族”轻松绕过,各部门的监管也形同虚设。

　　律师　被骗老人不要放弃维权

　　对于老人屡屡被高价保健产品推销商欺骗,北京圣运律师事务所连大有律师认为,有些骗子就专门针对辨别力差的老年人,以各种健康知识讲座为幌子,以免费诊断、免费普查、免费赠品等为诱饵,高价推销各类保健用品,甚至鼓吹保健产品包治百病。

　　山东琴岛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恩民认为,受骗老人都极其渴望健康,这也是老年人受骗的最主要原因。而保健产品,从养生、治疗等宣传手段入手,给予了老人心理上的认同,而放弃了正确的治疗。另外,老人缺乏家人的陪伴,给了骗子们机会,先通过聊天、嘘寒问暖方式逐渐获取老人的信任,再通过送小礼品让老人觉得自己赚了便宜,不断升级营销策略,变换招数让更多的老人上当。第三是老人维权意识较差,一旦上当受骗,怕子女埋怨,怕人笑话,往往自认倒霉。此外,我国对相关企业“重审批轻监管”,保健产品准入门槛低,销售渠道更新速度快,没有固定场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造成违法成本低,监管难。特别是一些远郊区县,是保健产品的监管盲区,也是骗子们集中经营的重灾区。

　　王律师建议被骗老人不要放弃维权,一旦发现被骗,可以拨打食品药品监督管理部门电话举报投诉。老人可以将这些产品交给相关部门进行鉴定,不要担心受到子女的抱怨或者面子上过不去,一定要及时告诉家人。

　　他山之石

　　广州出台新规严控体验式销售

　　11月3日,记者从广州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官方网站了解到,新出台的《广州市医疗器械经营和使用监督管理办法》明确规定,自2016年6月1日起,以讲座、现场体验等方式向消费者推销医疗器械产品,活动举办者应当提前7日向活动所在区的食品药品监管部门报告活动相关情况,未按照规定报告的,监管部门将责令改正,并处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

　　该规定出台的背景就是医疗器械领域的“体验式销售”热潮,部分公司商家针对老人或病患等特殊群体,采用现场讲座、免费试用等方式推销医疗器械。由此引起的纠纷屡见报端,有食药监工作人员表示,医疗器械作为一种特殊的商品,有一定的适用范围、禁忌症和注意事项,使用不当会给公众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带来危害。

　　据介绍,“体验式销售”的产品提供方一般不具备对消费者健康状况正确鉴别的专业资质和能力,盲目提供医疗器械体验,一旦发生医疗器械不良事件,不能也无权作出专业判断,可能直接损害消费者的健康,轻则延误病情诊治,重则造成健康损害,加重病情,甚至危及生命。而且销售体验过程中无法提供与消费者健康相关的体验记录,一旦有纠纷发生,消费者维权困难。

　　此外,有些公司专门针对老人或特定人群在社区等场合组织医疗器械“体验”活动,在免费试用后,劝说老人花数千元甚至上万元购买产品。为了达到赚钱的目的,在体验过程中夸大或虚假宣传产品效果,误导消费者购买其产品,甚至有企业未经许可擅自经营此类医疗器械,或经营未经备案、注册的此类医疗器械。

　　除了报备制度外,新出台的办法还新增一项约谈制度,如医疗器械经营者、使用单位具有因医疗器械质量安全问题被多次举报、投诉或者媒体曝光等情形的,食药监部门可以约谈其法定代表人、主要责任人。约谈记录录入信用档案,并同时告知相关主管部门、行业协会,食药监部门还会将约谈对象列为重点监管对象。

　　有专家表示,“体验式销售”报备制度不失为有效监管的手段之一。但对待医疗器械恶意营销事件还需政府和公众的共同监管。消费者除了要保持谨慎的态度外,如发现销售医疗器械的行为违法,可拨打当地食药监部门电话进行举报投诉。

　　记者从青岛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了解到,目前青岛对这类的保健产品和医疗器械销售还没有出台相关的管理规定。

　　老人遇骗局

　　请告诉我们

　　如果您家中的老人也陷入了类似的保健产品骗局,请拨打96663向记者反映,将持续跟踪报道并联合青岛市食药监局、青岛市工商局以及公安部门,共同为受骗老人维权。

蚂蚁王子

6月2日，“煌益”平原里体验店内坐满老人，“陈老师”讲解高电位治疗仪的神奇功效，并嘱咐老人们“拉人”来听讲座。

　　6月6日7点半平原里体验店，老人们排起长队等待进店“治疗”。

　　体验店内售价13990元的高电位治疗仪，旁边是两瓶仿真血浆。

　体验店“老师”用“离子刷”为一位老人治疗关节痛。

　　6月2日，“煌益”平原里体验店内坐满老人，“陈老师”讲解高电位治疗仪的神奇功效，并嘱咐老人们“拉人”来听讲座。

　　6月6日7点半平原里体验店，老人们排起长队等待进店“治疗”。

　　体验店内售价13990元的高电位治疗仪，旁边是两瓶仿真血浆。

　　体验店“老师”用“离子刷”为一位老人治疗关节痛。

　　每天早上不到8点，朝阳区劲松八区一条小巷里，总会排起数十人的队伍，排队者绝大多数都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的相互搀扶，有的甚至坐着轮椅。

　　“凌晨就有人来排队。”队伍最前方，“北京煌益体验店”破旧招牌下的老人说，这里是家体验店，可以免费体验万元治疗仪，那是一种可治疗糖尿病、半身不遂等多种疾病的医疗器械。

　　老人排队体验医疗器械的场景不只发生在劲松社区，西城平原里小区、丰台石榴园社区、东城永安里都出现多家针对老年人的“高电位免费体验店”，在取得老人的信任后，再向其推销高价治疗仪。

　　究竟是什么让老人放弃晨练、甚至整天都挤在体验店里做理疗？这样的医疗器械真的能“包治百病”吗？这样的手段当中又是否存在猫腻？

　　老人痴迷“包治百病治疗仪”

　　杜月发现婆婆对医疗器械着迷是在一个月前。

　　老人去年从河北老家到北京后很少下楼。但最近，一反常态的，杜月婆婆几乎每天都是一早就出门，一去一两个小时，回来时兴冲冲的，手里有时拿着个小瓷碗，有时拿着几颗白色珠子，还让家人含在嘴里，“这东西能治百病。”

　　杜月一看就知道婆婆去了小区里的治疗仪体验店。在她看来，那些免费体验店，就是忽悠人的。但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婆婆能主动下楼，就当锻炼身体了。

　　事情的发展很快超出杜月的意料。婆婆去得越来越勤，不到半个月，就张罗要买治疗仪。

　　不清楚底细，杜月悄悄去了那家叫做煌益医疗仪器体验店，进去一问，婆婆要买的是一款微波炉大小的医疗器械，叫“高电位治疗仪”，13800元/台。

　　仪器贵倒没让杜月想太多，她觉得不对劲儿的是，婆婆居然有病不去医院。

　　婆婆最近喊着牙疼，本来和家里说好，去医院看病，但自从去了那个体验店，婆婆说，店里的人告诉她，高电位治疗仪能治牙疼。

　　杜月和老公哭笑不得，“我们从网上查了一下，跟这个体验店所售配置相近的仪器，网上一两千块一台，家里想着从网上给她买一台，然后劝她赶紧去医院看牙。”

　　婆婆拒绝，理由是，体验店说了，其他渠道都是假的，就得买他们的。

　　杜月打算让步，她想干脆花一万多给婆婆买下这台仪器，让老人安心。但她没想到的是，体验店让婆婆把仪器再介绍给其他人。于是，婆婆打算回趟老家，让一个半身不遂的亲戚来买，因为体验店说，那仪器能治各种病。像她平时头痛头晕、腰腿痛、牙痛都能治好。此外对老年人常见的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老年痴呆、老年斑、半身不遂、痛风等超过20种疾病有明显效果。

　　“这要出人命的。”杜月和老公劝说婆婆不能瞎推荐，未料婆婆反驳说，亲戚得重病花了很多钱都没用，这仪器一万多就能治好，“我是在帮他”。

　　让儿女抓狂的绝不仅是这老人家一人。今年1月，山东烟台，因被医疗器械店灌输“孩子不给买医疗器械就是不送健康，不孝顺”的思想，坚持购买某医疗器械的母亲与女儿闹翻。

　　据媒体报道，在今年6月7日，陕西一名五旬男子因免费体验“高电位治疗仪”，引发心脏骤停猝死。

　　“体验店”多次被查更名重开

　　西城区平原里也有一家“煌益”免费体验店。一些老年人常去排队做高电位理疗。担心老年人上当，白纸坊派出所特意在店内张贴“温馨提示”，建议老年人在购买医疗产品时要核实产品资质并与子女协商。白纸坊派出所民警表示近年来他们收到很多举报电话，大多称自己父母沉迷“高电位”治疗，希望官方查处店铺。

　　新京报记者在煌益劲松店和平原里店发现，这两家门店销售给老人的主要是型号为GK-3C和GK-5C的高电位治疗仪。

　　北京市工商局企业信用查询网站显示，北京煌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已于2014年12月10日变更为北京煌益科贸有限公司。

　　在变更前，2013年10月24日，北京煌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被北京市工商局顺义分局以“使用未经核准登记注册的企业名称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违法名目罚款5000元。

　　这不是煌益系公司第一次违法，有媒体报道，早在2005年，煌益系下属的北京煌益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就以举办义诊为名，利用高电位理疗仪和理疗垫为来参加“义诊”的人治疗高血压、高血脂、中风后遗症等老年病。此举遭相关部门依法责令停止，使用的医疗设备被没收，并罚款2000元。

　　事实上，煌益公司销售的国康系列高电位治疗仪，在2010年、2011年两次被北京市药监局抽中，记者在北京市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医疗器械质量公告([2010]第2期总第10期)中查询到，北京煌益被抽查的当批次GK-5C、GK-3C均因“短流电路、外部标记中电源频率、输入功率标记不符合”而被认定“不合格”。2011年的一次抽检，当批次产品因外部标记问题被判定“不合格”。

　　两次抽检不合格并未对煌益公司取得北京市药监局下发的医疗器械经营企业许可证造成影响。

　　此外，记者注意到，平原里体验店内没有公开悬挂“营业执照”，在店内记者发现一张被掩盖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显示名称为“北京圣顺荣冠信息咨询中心”，一般经营项目是“经济贸易咨询”。执照场所与平原里店地址一致。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办理允许销售医疗器械的执照非常困难，行内基本都选择这种方法打擦边球。

　　上述体验店员工透露，他们属于北京煌益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目前北京有128家“煌益”直营店面，2018年底计划开到10000家。

　　理事会“拉人”揭秘

　　入会：买仪器的老人，自愿帮助宣传产品可被体验店选入“理事会”。

　　理事职责：每周值班两天半，发放体验座位号，管理秩序，负责上街拉人。

　　提成：卖一台仪器提成300元，最高时每台曾提成500元，折算成旅游基金。

　　忽悠1

　　免费体验 专找老年人

　　6月1日，新京报记者通过面试进入“煌益”平原里店上班。这家店位于陶然亭地铁站附近的盆儿胡同内。店铺约30平米，室内设施陈旧。

　　6月2日早上不到8点，平原里体验店门口已排起了70余人的队伍，他们绝大多数满头白发，其中不乏坐轮椅者。

　　临近8点，几名穿着印有“煌益”Logo橘色T恤的老人开始给排队老人发号，“前30位的老人可以进店体验40分钟。其余的老人需要继续等候。”

　　8点，体验区内，待老人们就座后，一名20多岁的工作人员登场，“在课堂上你们叫我老师，下了课我就是你们的孩子。”

　　体验课上“老师”播放视频介绍说，外国科学家称现代人体内有大量毒素，并从肾脏、血管等处解剖出黏稠油脂等物质。

　　介绍完血液知识，“老师”话锋一转，告诉老人们正在体验的是高电位治疗仪，通过高压电可以净化血液，疏通血管、修复受损细胞。

　　一节课眼看结束，“老师”发问，既然这么好，叔叔阿姨们要不要带新朋友来？你们带新人来，是为了他们好。

　　40分钟到，白色仪器发出“嘀嘀”声，在几名老人带领下，大家伸出双手摆出“胜利”手势，并齐声大喊“yeah”。

　　这样的体验课，每天开设8场、每场30人，周二到周五晚，还会增加“晚场”。

　　忽悠2

　　“情感绑架” 目的高价卖仪器

　　6月1日记者面试时，一名区域经理见面即称，这里工作辛苦，大量的工作通常在下班后，销售员需每天做家访，陪老人聊天，替他们买菜，逢年过节要登门送礼，她建议记者尽快搬到宿舍，参加每晚11点后的集体学习，“你没有女友更好。”

　　和记者入职当天得到的忠告相同，平原里店的员工告知，干这行，与老人们搞好关系是工作的重心。

　　一位80多岁老人哭诉老伴去世，“老师”张芳（化名）把头枕在她肩膀上安慰。建议老人常来店里，并提出可去老人家里陪伴她的想法。老人抹抹眼泪说，等过一阵子我邀请你们去我女儿别墅住。

　　“老师”和绝大多数老人们关系亲密，他们可以准确叫出每一位老人名字，熟知老人的身体、家庭情况，称呼他们“叔叔阿姨”。

　　双方也有不和气的时候，6月1日下午，“煌益”劲松店第一堂课刚开始，一名70多岁的老人一直抱怨他上周六下午顶着烈日来却发现店铺关门的遭遇，说着说着骂了起来，起身揪住一名“老师”，“你们就是忽悠，什么免费体验，就是为了卖仪器。”

　　那名“老师”面露尴尬，又有些恼怒，“对，我们就是卖仪器。”

　　“咱们的目的就是跟老人搞好关系，把仪器卖给他们。”6月2日午饭时，一名员工向大家传授销售诀窍：家访是促成下单的关键一环，有同事以“很久没看电视了，想要去老人家里看电视”为由，成功到老人家里家访。

　　为了家访，“老师”们还提出，买几个灯泡放在店内，老人换灯泡不便，这可以吸引老人。

　　记者到店后，有人给了一本名叫《煌益讲义》的册子，内有《血污则百病生》、《负离子与中老年人健康》等数十篇讲稿，细化到何时用肢体语言形象地描述、何时连续设问，引导回答等。后来发现，“老师”们用的大多数方法，甚至讲的每句话，几乎都来自这里。

　　为了招来更多体验者，公司层面也会展开各种攻势。

　　公司规定，带来新人可获得一块“砭石刮痧板”。新人来体验也有礼品，坚持来十天，会免费发磁疗项链。

　　多位老人称，这都是为了避免新人只拿礼品不坚持体验，同时也是为了争取更多时间给新人“洗脑”。

　　忽悠3

　　理事当托儿 上街拉人似传销

　　6月3日一整天，已经满头白发的陈淑彤（化名）都在街上拉人。为了完成6天拉来120人的任务，她看见年龄稍长者就喊大哥大姐做免费理疗吗？

　　有发传单的路过，陈淑彤也要等他下班后将其拉去体验。

　　她总结，旁边万寿公园内的老人已很难做工作，附近的一家医院有待开发。

　　让陈淑彤如此疯狂的理由只有一个——她是理事。

　　理事是指购买了仪器，并有能力拉新人、销售产品的人。

　　平原里店有70位理事，他们常穿着印有煌益Logo的T恤招揽路人进店体验。

　　该店多名理事告诉记者，正是凭借理事们的帮助，煌益平原里店开店五年来卖出1400多台仪器。

　　作为理事，他们也有回报，理事们需要每周开一次理事会，每个月会领到一袋米、一袋面。多位理事透露，有段时间，他们每卖出一台仪器，可拿500元提成，但提成不能提现，而是折算成旅游费，前年多位理事用4台业绩折算的2000元去桂林玩儿了一圈儿。现在，每卖出一台仪器，奖励该店理事会300元。

　　多位理事称，“老师”工作约4个月后，公司会强制让你买一台仪器，三四千元左右（店面价13990元），每月从工资中扣除。理事陈章（化名）称这家店店长的母亲患病多年，虽一直理疗，但并不见效，前阵子刚做过手术。

　　帮助销售近30台仪器的理事王淑芬（化名）私下称，理事们经常聚餐，酒桌上少不了真话，“你别看我们平日里头净说好，但都心知肚明，其实我们都是托儿，高电位治疗仪没什么功效。”

　　6月2日，在平原里店，记者也体验了一把，刚坐上去，双脚便开始有酥麻感，半小时内一直有心慌等不适感。

　　现实中，购买者和体验者对这种高电位治疗仪的评价又是如何？

　　从5月底始，记者多次在劲松店和平原里店附近向老人们询问，使用了5年仪器的赵慧芳（化名）在回答身体是否有改善时，犹豫片刻说，就那么回事儿。

　　在记者询问的数十名老人中，“还行吧”和“骗人的”回答几乎各占一半，无一人证实用高电位治疗仪可治愈疾病。

　　■ 专家说法

　　“高电位”净化血液没有科学依据

　　针对仪器通过高压电净化血液的功效，哈尔滨血液研究所专家马军教授认为“根本不可能，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他解释净化血液目前只有三种方法：一是叫做“微球疗法”的物理方法，将血液内有害物或脂肪用微球清理出来。“物理疗法就这一个，没听过高电压”；二是药物疗法，通过药物治疗老年高血压、高血脂等，但都有一定副作用；第三种就是运动疗法，诸如慢走、做运动等。

　　“高压技术主要是电击高压，常用来治疗精神疾病”，而且大部分高压对身体有害，还可能造成细胞损害。

　　此外，他认为经常使用仪器可上瘾。“这就像按摩属于热疗，起到热疗松弛的作用，或造成心理成瘾。”

　　马军教授进一步解释，这些类似传销组织“天天像对爹妈爷爷奶奶那样照顾你”，主要就是骗老年人，造成心理成瘾。65岁以上的老人很容易患上心理依赖综合征，美日等国家几十年前就有媒体关注过。彼时，日本规定类似这种无科学依据的保健仪器不能宣传推广，只能在杂货店里卖。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血液科主任江倩同样认为，“高电位净化血液”没有科学依据。